羊

会长（二十八）

   
  
 
28.
 
  
 
再次怀揣着那样的心情时；每一次撞进对方小鹿般灵动的眼睛时；每一次的触碰和言语交流时，都会让她有熟悉却又明显和以前不太一样的忐忑。
  
孙胜完最近过的很辛苦。

以前没有发觉，裴珠泫对她的关怀与照顾都融入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：手边总是八分满的温水，每次交接工作时随着文件夹一起落在她手心的糖果。

今天是橘子味，昨天是草莓味。

这让她怎么忍啊！！
 
 
低气压让孙胜完的头发都变得软塌塌的，她漫不经心地卷起头发，悄悄打量对面的裴珠泫。

裴会长正在认真工作。孙胜完突然想起近几天自己总是出错的报告，或许不经意间自己也给对方增加了工作量吧。愧疚慢慢爬上心头，她甩甩脑袋，想把思绪甩出去。

却又不自觉地开始期待着今天的新口味。
 
  
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纸上全是笔尖透的墨，开小差的孙会长长叹一声，开始和开小差的自己作斗争，打算想想怎么处理后果，然后很光荣地失败了。

因为她慢慢地又在想怎么报答裴会长的关怀，想着想着才发觉，原来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对方。

不知道她喜欢的口味，不知道她喜欢的东西，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，甚至都无法辨认出什么东西可能属于对方。
  
 
什么都不知道，又不好意思开口去问。

唉——

孙胜完觉得头疼了起来 -_-||。
 
   
    
   

“这是怎么了？”
 
 
裴珠泫不是第一次挑眼去看她，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那个小孩别扭地移开了本来望向自己的眼。
 
 
“嗯？”

“没事。”
  
  
裴珠泫一双漂亮的眼扑闪，流露出的关切让孙胜完更加不敢抬头。她只好撇撇嘴，摆上公事公办的标准扑克脸。
 
这几天都怪怪的呢。

裴珠泫暗自想着。

是太累了吗？
  
  
她一边合上面前的书，趁着对方低头的时间，把本该让对方处理的文件大部分都挪到了自己桌下藏起来。又悄悄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，做好准备。

走过来了。

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孩子般幼稚地把喜欢放在对方的手心，但裴珠泫依然紧张着。
 
  
隐秘地，小心地。

她右手把文件放在孙胜完的手上，左手藏在下面，悄悄放下那颗“喜欢”。

这是两个人都清楚却又每天都遵守的秘密规则。
 
  
今天是葡萄味吧。

孙胜完攥紧了那颗糖，随意猜测着。

她明明就悄眼看见了露出来的紫色一角，却要假装自己不知道。如果今天猜对了，就去邀请姐姐晚上一起回家。

她坐回座位，松开手。

猜对了，孙胜完低头笑着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
裴珠泫收回目光。好像特别喜欢葡萄味呢，那么明天也准备吧，或者直接带葡萄来吃？

裴会长的秀眉轻皱，一本正经地考虑着不太正经的事情。
  
  
“啊对了，姐姐今天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吗？”

“不……”
  
  
裴珠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，低头在书包里翻找着，孙胜完也没再问她，只是默默的看着。

看着那双纤长白净的手拿出一个盒子。
  
  
“今天中午要和泰妍老师一起。”

“你帮我把这个给涩琪吧。”
  
  
孙胜完双手接过，顺手摇了摇。
  
  
“这是什么？”

“药，她昨天不是摔了吗。”

“姐姐好——贴心啊。”
  
  
酸酸的语气，裴珠泫在心底笑了笑。
   
  
“因为是我重要的妹妹嘛。”

“那么我呢？”
   
  
年少的喜欢总是带着惹人发笑的“攀比”，听到关键词“重要”，心气旺盛的孙胜完就忍不住了，她压不住好奇和激动的心情，飞快地反问出口，却马上就感到后悔了。

她讨厌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和这样奇怪的小心思，也暗自担心着会不会给对方带来负担。

于是她附上了苍白的解释。
  
  
“啊，我是指如果我也摔了，姐姐会不会……”

“会。”
   
   
裴珠泫轻声打断了她。
   
   
“因为我也是重要的妹妹吗？”

“对。”
   
   
孙胜完低下眼去看手上的盒子，果然，只是妹妹。空气都开始稀薄起来，孙会长又开始了日常沮丧。
 
  
重要的妹妹＝重要的人，是这个道理吧。

裴珠泫悄悄打量身旁有些失落的女孩，不太明白对方周围突然变低的气压。慢慢了解到孙胜完的敏感，加上之前朴秀荣给她带来的的打击，所以平常，裴珠泫只能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。

但有些时候还是摸不着头脑。
 
 
唉。

喜欢真是个麻烦的事。
 
 
裴珠泫多少理解到了之前男性追求者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，说她捉摸不透心情时好时坏，让人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接近她、靠近她。

现在也是这种情况呢。

孙胜完愁眉苦脸的，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哪一句话。裴珠泫摇了摇头，轻轻走到那人跟前，先手擦掉她嘴边的糖渍，然后望着她看。

语气温柔。
  
  
“晚上会和你们一起的。”

“是不是又想秀荣了，要不我想办法要个电话给你？”

“……不是。”
  
 
孙胜完看着眼前那张精致的脸，心情更糟了。
  

“嗯？”

“工作吧。”
    
   
裴珠泫低声笑了。
  
  
“你在闹别扭？”
  
 
没听见回答，裴珠泫拍了拍对方低下去的肩膀，中午的放学铃声却响了。她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晴空，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，孙胜完就站起身来了，手里还捧着那个盒子。
   
   
“最近热，多喝水。”

“吃的开心。”
  
  
裴珠泫走回位置，随意嘱托了两句就低下了头，孙胜完撇撇嘴，关上门。

气氛奇怪的上午，结束了。
  
  
  
  
“真的吗？！”

“真的……”
  
  
孙胜完坐在寿司店的位置上就开始叹气，姜涩琪则是从收到盒子的那一刻就有些不正常地兴奋了起来。

在不知道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之后，她终于有些不耐烦了。
  
  
“你就那么开心吗？”

“那可是珠泫姐姐——”
  
  
金艺琳翻了个白眼，替姜涩琪回答。
  
  
“所以呢？”
  
  
孙胜完抬眼看过去，还是有些提不起劲。
  
  
“以前没给你讲过吧，涩琪进学生会的理由。”

“突然平语？”
  
  
金艺琳瘪瘪嘴。
  
  
“涩琪姐姐进学生会的理由。”
 
  
  
   
［同学，你等一下。］
  
  
第一次踏进这所学校的姜涩琪还很兴奋，不停地四处张望，想要快快把这座陌生又漂亮的学校记住。

没等她走多久，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至耳边。
  
  
［嗯？］
  
   
她转过头，看到一张白净的脸。

一切都停了下来，除了呼吸。

如墨般的长发服帖地搭在那人的肩上，凌厉的眼神也盖不住的水润双眸，她还在说些什么，姜涩琪却听不清了。
   
好漂亮。

第一个念头。

她继续看下去，看见对方规矩的校服，骨节分明的手，突然的扰人夏风吹过，她又看见那人自额间流下的汗水。

黑发被风引诱，不再听话，飞离那人的肩膀，却很快被一只略显苍白的手压下。
  
   
［我是说，你的领结系错了。］

［啊啊，不好意思！］
   
   
姜涩琪脸皮薄，被这么一说，才低头去看自己歪歪扭扭的领结，又抬头看到对方漂亮的领结，脸都红完了。

她伸出手想要解开，有些慌张和莫名其妙的窘迫。
   
  
［……］
  
   
那人的轻笑声被她捕捉，脸变得更红了。
  
  
［我有点……笨。］

［笨？］
  
    
刚才还在心里赞叹着的漂亮双手轻轻拉开自己的手，轻巧又快速地解开她半天也扯不开的领结，然后又重新系好了，整齐漂亮。
  
  
［谢……］

［如果你笨，聪明的人也就没有几个了。］
   
   
她眨了眨眼。
   
  
［我认得你，优秀新生代表……］

［姜涩琪同学，对吧？］
  
   
她愣愣地点了点头。
   
  
［所以才让你整理仪容，不然会被笑话的。］

［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，你已经学会。］
   
   
说完，那个人就转过身要走。意识到对方要离开的时候，她才从发愣的状态脱离，急匆匆地追去问那人的名字。
  
  
［裴珠泫。］
  
  
因为太冲击导致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时候还在不停想这件事，短短的致词吃了好几次螺丝，比领结没系好还丢人，但那都无所谓，她这样想。
  
  
［老师们、同学们，早上好。］
  
   
怎么样才能再见到呢？

她这样苦恼着走下了台，却听见熟悉的声音。她感到不可思议，转过头去望，望见高台之上、聚光灯之下闪闪发亮的裴珠泫。

裴珠泫似乎发现了她的目光，对着自己笑了笑。
  
  
［我是新任学生会长，裴珠泫。］
  
  
她听见自己本就热烈的心燃烧起来的声音。
   
从那之后，她就向学生会提交了申请，并且很努力地去背校规，也很努力地学习，当然也很努力地学会了如何系领结。

她的努力，什么也不为。

只为在下一次遇见的时候，对那个人说：
 
  
［我的领结可以系好了！］
  
   
终于等到那一天，裴珠泫却只是对着她笑，唇角的弧度是礼貌而冷淡的，姜涩琪一点也不在意，明亮的瞳孔像是会往外散光。真正让裴珠泫笑起来的，是她最后问的那句话。

她问，那么你的翅膀藏在哪了呢？
  
  
哑然失笑的裴珠泫抬眼去看那张孩童般纯净的脸庞，对方也是笑着的，因为白，所以脸红的很明显，虽然这样的话听过不少，却还是觉得有趣。

多么明媚。

姜涩琪的直白和慌张被她轻柔地收下。
  
 
［啊，我不可以问吗？］

［如果真的想知道。］

［就待在我的身边，慢慢找吧。］
    
  
   
   
姜涩琪在座位上低着头，一言不发，由着金艺琳把她的老底全盘托出。
  
  
“啊！胜完姐姐你看，真的脸红了。”
  
  
她的耳边、脸颊全部染上了果莓一样的颜色，就如同金艺琳方才叙述的一样，因为白，所以很明显。

金艺琳还在说些什么调侃着害羞的她，孙胜完的笑容却越发僵硬的起来。
  
  
她知道姜涩琪为什么高兴。

她知道姜涩琪为什么脸红。

那些理由都有迹可循，她却全部忽略了。
 
 
忽略了裴珠泫的耀眼。

忽略了好朋友对她的爱意。

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高楼大厦，瞬间又崩塌了。
 
  
她不愿意见到作为别人的“恋人”的裴珠泫。

其他人吗？不可以。

姜涩琪吗？也不可以。
 
 
 
  
  
  
 
 
 
——